父师真人长春子,姓丘氏,名处机,字通密,登州栖霞人。未冠出家,师事重阳真人。既而住磻溪龙门,十有三年。真积力久,学道乃成。暮年还海上。戊寅岁之前,师在登州,河南屡欲遣使征聘。事有龃龉,遂已。明年住莱州昊天观。夏四月,河南提控边鄙使至,邀师同往。师不可,使者携所书诗颂归。继而复有使自大梁来,道闻山东为宋人所据,乃还。其年八月,江南大帅李公、彭公来请,不赴,尔后随处往往邀请。莱之主者,难其事,师乃言曰:我之行止,天也,非若辈所及。知当有留不住时,去也。居无何,成吉思皇帝遣侍臣刘仲禄县虎头金牌,其文曰:如朕亲行,便宜行事。及蒙古人二十辈,传旨敦请。师踌躇间,仲禄曰:师名重四海,皇帝特诏仲禄踰越山海,不限岁月,期必致之。师曰:兵革以来彼疆此界,公冒险至此,可谓劳矣。仲禄曰:钦奉君命,敢不竭力。仲禄今年五月,在乃满国兀里朵得旨。六月,至白登北威宁,得羽客常真谕。七月,至德兴,以居庸路梗,燕京发士卒来迎。八月,抵京城。道众皆曰:师之有无,未可必也。过中山,历真定,风闻师在东莱。又得益都府安抚司官吴燕、蒋元,始得其详。欲以兵五千迎师。燕等曰:京东之人,闻两朝议和,众心稍安。今忽提兵以入,必皆据险自固,师亦将乘桴海上矣。诚欲事济,不必尔也。从之,乃募自愿者得二十骑以行。将抵益都,使燕、元驰报其师张林。林以甲士万郊迎。仲禄笑曰:所以过此者,为求访长春真人,君何以甲士为林,于是散其卒,相与接辔以入。所历皆以此语之,人无骇谋。林复给以驲骑。次潍州,得尹公。冬十有二月,同至东莱,传皇帝所以宣召之旨。师知不可辞,徐谓仲禄曰:此中艰食,公等且往益都,俟我上元醮竟,当遣十五骑来,十八日即行。于是宣使与众西入益都,师预选门弟子十有九人,以俟其来。如期骑至,与之俱行。由潍阳至青社,宣使已行矣。问之张林,言:正月七日,有骑四百,军于临淄,青民大骇。宣使逆而止之,今未闻所在。师寻过长山及邹平。二月初,届济阳,士庶奉香火迎拜于其邑南。羽客长吟前导,饭于养素庵。会众佥曰:先月十八日,有鹤十余,自西北来,飞鸣云间,俱东南去。翌日辰巳间,又有数鹤来自西南,继而千百焉,或颉或颃,独一鹤拂庵,盘桓乃去。今乃知鹤见之日,即师启行之辰也。皆以手加额,留数日。二月上旨,宣使遣骑来报,已驻军将陵。舣舟以待,明日遂行。十三日,宣使以军来迓。师曰:来何暮?对以道路榛梗,特往燕京会兵,东备信安,西备常山。仲禄亲提军取深州、下武邑以辟路,构桥于滹沱,括舟于将陵,是以迟。师曰:此事非公不克办。次日,绝滹沱而北。二十二日,至泸沟。京官、士庶、僧道郊迎。是日,由丽泽门入,道士具威仪,长吟其前。行省石抹公馆,师于玉虚观。自尔求颂、乞名者日盈门。凡士马所至,奉道弟子,以师与之名,往往脱欲兵之祸,师之道廕及人如此。宣抚王巨川楫上诗,师答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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旌旗猎猎马萧萧,北望燕山度石桥。 万里欲行沙漠外,三春遽别海山遥。 良朋出塞同归鴈,破帽经霜更续貂。 一自玄元西去后,到今无似北庭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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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闻行宫渐西,春秋已高,倦冒风沙,欲待驾回朝谒。又仲禄欲以选处女偕行,师难之曰:齐人献女乐,孔子去鲁。余虽山野,岂与处子同行哉。仲禄乃令曷剌驰奏,师亦遣人奉表。一日有人求跋閰立本《太上过关图》,题:蜀郡西遊日,函关东别时。群胡皆稽首,大道复开基。又以二偈示众,其一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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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上旬,会众请望日醮于天长。师以行辞,众请益力。曰:今兹兵革未息,遗民有幸,得一睹真人,蒙道廕者多矣。独死者冥冥长夜,未沐荐拔,遗恨不无耳。师许之。时方大旱,十有四日,既启醮事,雨大降,众且以行礼为忧。师于午后赴坛,将事,俄而开霁。众喜而叹曰:一雨一晴,随人所欲。非道高德厚者,感应若是乎?明日,师登宝玄堂传戒。时有数鹤自西北来,人皆仰之。焚简之际,一简飞空而灭,且有五鹤翔舞其上。士大夫咸谓师之至诚动天地。南溏老人张天度子真作赋美其事,诸公皆有诗。醮竟,宣使刘公从师北行。道出居庸,夜遇群盗于其北,皆稽颡以退。且曰:无惊父师。五月,师至德兴龙阳观度夏,以诗寄燕京士大夫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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登真何在泛灵楂,南北东西自有嘉。 神游八极空虽远,道合三清路不差。 弱水纵过三十万,腾身顷刻到仙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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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京城吾道孙周楚卿、杨彪仲文、师谞才卿、李士谦子进、刘中用之、陈时可秀玉、吴章德明、赵中立正卿、王锐威卿、赵昉德辉、孙锡天锡,此数君子,师寓玉虚日,所与唱和者也。王觏逢辰、王直哉清甫,亦与其遊。观居禅房山之阳,其山多洞府,常有学道修真之士栖焉。师因契众以遊。初入峡门,有诗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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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峡清遊分外嘉,群峰列岫戟查牙。 蓬莱未到神仙境,洞府先观道士家。 松塔倒县秋雨露,石楼斜照晚云霞。 却思旧日终南地,梦断西山不见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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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地爽垲,势倾东南,一望三百余里。观之东数里,平地有湧泉,清冷可爱。师往来其间,有诗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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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后迎风背日行,遥山极目乱云横。 万家酷暑熏肠热,一派寒泉入骨清。 北地往来时有信,东皋遊戏俗无争耕夫牧竖,堤阴让坐。 溪边浴罢林间坐,散发披襟畅道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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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元日,本观醮。午后传符授戒,老、幼露坐,热甚,悉苦之。须臾,有云覆其上,状如圆盖,移时不散,众,至是踰千人,执事者谋他汲。前后三日,井泉忽溢,用之不竭,是皆善缘天助之也。醮后,题诗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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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上弘慈救万灵,众生荐福借群经。 三田保护精神气,万象钦崇日月星。 自揣肉身潜有漏,难逃科教入无形。 且遵北斗斋仪法南斗北斗皆论斋,醮渐陟南宫火炼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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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初,应宣德州元帅移剌公请,遂居朝元观。中秋夜,有《贺圣朝》二曲。其一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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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云归岫,长空凝翠,宝鑑初圆。大光明,弘照亙流沙,外直过西天。人间是处,梦魂沈醉,歌舞华筵。道家门,别是一般清暗,开悟心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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洞天深处,良朋高会逸兴无边。上丹霄,飞至广寒宫,悄掷下金钱。灵虚晃耀睡魔奔迸,玉兔婵娟。坐忘机,观透本来真,任法界周旋。是后天气清肃,静夜安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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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河耿耿夜深深,寂寞寒窗万虑沈。 天下是非俱不到,安闲一片道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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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夜沈沈月向高,山河大地绝纤毫。 唯余道德浑沦性,上下三天一万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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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元观据州之干隅,功德主元帅移剌公因师欲北行,创构堂殿,奉安尊像。前后云房洞室,皆一新之。十月间,方绘祖师堂壁,画史以其寒,将止之。师不许,曰:邹律尚且回春,况圣贤阴有所扶持邪。是月,果天气温和如春,绝无风沙,由是画史得毕其功。有诗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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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秋边朔苦寒同,走石吹沙振大风。 旅鴈翅垂南去急,行人心倦北征穷。 我来十月霜犹薄,人讶千山水尚通。 不是小春和气暖,天教成就画堂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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寻阿里鲜至自斡辰大王帐下,使来请师。继而宣抚王公巨川亦至,曰:承大王钧旨,如师西行,请过我。师首肯之。是月北遊望山,曷剌进表回,有诏曰:成吉思皇帝敕真人丘师。又曰:惟师道踰三子,德重多方。其终曰:云轩既发于蓬莱,鹤驭可遊于天竺。达磨东迈,元印法以传心。老氏西行,或化胡而成道。顾川途之虽阔,瞻几杖以非遥。爰答来章可明朕意。秋暑,师比平安好,指不多及。其见重如此。又敕刘仲禄云:无使真人饥且劳,可扶持缓缓来。师与宣使议曰:前去已寒,沙路绵远,道众所须未备。可往龙阳,乘春起发。宣使从之。十八日,南往龙阳。道友送别,多泣下。师以诗示众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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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前暂别犹然可,死后长离更不堪。 天下是非心不定,轮回生死苦难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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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,到龙阳观过冬。十一月十有四日,赴龙巖寺斋。以诗题殿西庑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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杖藜欲访山中客,空山沉沉淡无色。 夜来飞雪满巖阿,今日山光映天白。 天高日下松风清,神遊八极腾虚明。 欲写山家本来面,道人活计无能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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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行真不易,此别话应长。 北蹈野狐岭,西穷天马乡。 阴山无海巿,白草有沙场。 自叹非玄圣,何如历大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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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都若有饯行诗,早寄龙阳出塞时。 昔有上床鞋履别,今无发轸梦魂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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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兵火万民愁,千万中无一二留。 去岁幸逢慈诏下,今春须合冒寒遊。 不辞岭北三千里皇帝旧兀里多,仍念山东二百州。 穷急漏诛残喘在,早教身命得消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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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下一团腥臭物,种成三界是非魔。 连枝带叶无穷势,跨古腾今不奈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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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二月八日启行,时天气晴霁,道友饯行于西郊,遮马首以泣曰:父师去万里外,何时复获瞻礼。师曰:但若辈道心坚固,会有日矣。众复泣请:果何时邪。师曰:行止非人所能为也。兼远涉异域,其道合与不合,未可必也。众曰:师岂不知,愿预告弟子等。度不获已,乃重言曰:三载归,三载归。十日,宿翠帡口。明日,北度野狐岭。登高南望,俯视太行诸山,晴岚可爱。北顾但寒沙衰草,中原之风,自此隔绝矣。道人之心,无适不可。宋德方辈指战场白骨曰:我归当荐以金箓,此亦余北行中一端因缘耳。北过抚州,十五日,东北过盖里泊,尽丘垤咸卤地,始见人煙二十余家。南有盐池,迆逦东北去。自此无河,多凿沙井以汲。南北数千里,亦无大山。马行五日,出明昌界。以诗纪实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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坡陀折叠路弯环,到处盐场死水湾。 尽日不逢人过往,经年时有马回还。 地无木植唯荒草,天产丘陵没大山。 五谷不成资乳酪,皮裘毡帐亦开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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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行六七日,忽入大沙陀。其蹟有矮榆,大者合抱。东北行千里外,无沙处绝无树木。三月朔,出沙陀,至鱼儿泺始有人煙聚落。多以耕钓为业。时已清明,春色渺然。凝冰未泮,有诗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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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陆祁寒自古称,沙陀三月尚凝冰。 更寻若士为黄鹄,要识修鲲化大鹏。 苏武北迁愁欲死,李陵南望去无凭。 我今返学卢敖志,六合穷观最上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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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五日,起之东北,四旁远有人煙,皆黑车白帐,随水草放牧。尽原隰之地,无复寸木。四望唯黄云白草,行不改途,又二十余日,方见一沙河,西北流入陆局河。水濡马腹,傍多丛柳。渡河北行三日,入小沙陀。四月朔,至斡辰大王帐下,冰始泮,草微萌矣。时有婚嫁之会,五百里内首领,皆载马湩助之。皂车毡帐,成列数千。七日见大王,问以延生事。师谓:须斋戒而后可闻。约以望日授受。至日,雪大作,遂已。大王复曰:上遣使万里,请师问道,我曷敢先焉。且谕阿里鲜:见毕东还,须奉师过此。十七日,大王以牛马百数,车十乘送行。马首西行,二十二日抵陆局河。积水成海,周数百里。风浪漂出大鱼,蒙古人各得数尾。并河南岸西行,时有野薤得食。五月朔,亭午,日有食之。既众星乃见,须臾复明。时在河南岸,蚀自西南,生自东北,其地朝凉而暮热。草多黄花,水流东北。两岸多高柳,蒙古人取之以造庐帐。行十有六日河势遶西北山去,不得穷其源。西南接鱼儿泺驿路,蒙古人喜曰:年前已闻父师来。因献黍米石有五斗。师以斗枣酬之,渠喜曰:未尝见此物,因舞谢而去。又行十日,夏至,量日影三尺六七寸,渐见大山峭拔,从此以西,渐有山阜。人煙颇众,亦皆以黑车白帐为家。其俗牧且猎,衣以韦毳,食以肉酪。男子结发垂两耳,妇人冠以桦皮,高二尺许,往往以皂褐笼之。富者以红绡其末,如鹅鸭,名曰:故故。大忌人触。出入庐帐,须低回。俗无文籍,或约之以言,或刻木为契。遇食同享,难则争赴。有命则不辞,有言则不易,有上古之遗风焉。以诗叙其实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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极目山川无尽头,风煙不断水长流。 如何造物开天地,到此令人放马牛。 饮血茹毛同上古,峨冠结发异中州。 圣贤不得垂文化,历代纵横只自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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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四程,西北渡河,乃平野。其旁山川皆秀丽,水草且丰美。东西有故城基址,若新街衢,巷陌可辨,制作类中州。岁月无碑刻可考,或云契丹所建。既而地中得古瓦,上有契丹字,盖辽亡士马不降者,西行所建城邑也。又言西南至寻思干城,万里外回纥国最佳处,契丹都焉,历七帝。六月十三日,至长松岭后宿。松栝森森,干云蔽日,多生山阴涧道间,山阳极少。十四日,过山度浅河。天极寒,虽壮者不可当。是夕宿平地。十五日晓起,环帐皆薄冰。十七日,宿岭西,时初伏矣。朝暮亦有冰,霜已三降,河水有凘冷如严冬。土人云:常年五六月有雪,今岁幸晴暖。师易其名曰:大寒岭。凡遇雨多雹,山路盘曲,西北且百余里。既而复西北,始见平地。有石河,长五十余里,岸深十余丈。其水清冷可爱,声如鸣玉。峭壁之间,有大葱,高三四尺。涧上有松,皆十余丈。西山连延,上有乔松郁然。山行五六日,峰回路转,林峦秀茂,下有溪水注焉。平地皆松桦杂木,若有人煙状。寻登高岭,势若长虹,壁立千仞,俯视海子,渊深恐人。二十八日,泊窝里朵之东,宣侠先往奏禀皇后,奉旨请师渡河。其水东北流,瀰漫没轴绝流以济。入营,驻车南岸。车帐千百,日以醍醐湩酪为供。汉夏公主皆送寒具等,食黍米斗,白金十两,满五十两,可易面八十斤。盖面出阴山之后二千余里,西域贾胡以橐驰负至也。中伏,帐房无蝇。窝里朵,汉语行宫也。其车舆亭帐,望之俨然。古之大单于未有若此之盛也。七月九日,同宣使西南行五六日,屡见山上有雪,山下往往有坟墓。及升高陵,又有祀神之迹。又三二日历一山,高峰如削,松杉郁茂。西有海子,南出大峡,则一水西流。杂木丛映于水之阳﹐韭茂如芳草,夹道连数十里。北有故城曰:曷剌肖。西南过沙场二十里许,水草极少,始见回纥决渠灌麦。又五六日,踰岭而南至蒙古营宿。拂旦行,迤逦南山,望之有雪。因以诗记其行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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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悉达悟空晴即陆局河也,四月尽到,约二千余里,发轸初来燕子城。 西临积雪半年程即此地也,山常有雪,东至陆局河,约五千里,七月尽到,不能稳地回风坐道法有回风、隐地、攀斗藏天之术,却使弥天逐日行。 行到水穷山尽处,斜阳依旧向西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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邮人告曰:此雪山北,是田镇海八剌喝孙也。八剌喝孙,汉语为城。中有仓,故又呼曰:仓头。七月二十五日,有汉民工匠络绎来迎,悉皆欢呼归礼,以彩幡华盖香花前导。又有章宗二妃,曰徒单氏,曰夹谷氏,及汉公主母钦圣夫人袁氏,号泣相迎,顾谓师曰:昔日稔闻道德高风,恨不一见,不意此地有缘也。翌日阿不罕山北镇海来谒,师与之语曰:吾寿已高,以皇帝二诏丁宁,不免远行数千里方临治下。沙漠中,多不以耕耘为务,喜见此间秋稼已成。余欲于此过冬,以待銮舆之回,何如。宣曰:父师既有法旨,仲禄不敢可否。惟镇海相公度之。公曰:近有敕,诸处官员如遇真人经过,无得稽其程,盖欲速见之也。父师若需于此,则罪在镇海矣。愿亲从行。凡师之所用,敢不备。师曰:因缘如此,当卜日行。公曰:前有大山高峻,广泽沮陷,非车行地。宜减车从,轻骑以进。用其言,留门弟子宋道安辈九人,选地为观。人不召而至,壮者效其力,匠者效其技,富者施其财。圣堂方丈,东厨西庑,左右云房,无瓦皆土木,不一月落成,榜曰栖霞观。时稷黍在地,八月初霜降,居人促收麦,霜故也。大风傍北山西来,黄沙蔽天,不相物色。师以诗自叹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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丘也东西南北人,从来失道走风尘。 不堪白发垂垂老,又踏黄沙远远巡。 未死且令观世界,残生无分乐天真。 四山五嶽都遊遍,八表飞腾后入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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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日,携门人虚静先生赵九古辈十人,从以二车,蒙古驿骑二十余,傍大山西行。宣使刘公镇海相公又百骑。李家奴,镇海从者也,因曰:前此山下精截我脑后发,我甚恐。镇海亦云:乃满国王亦曾在此为山精所惑,食以佳馔。师默而不答。西南约行三日,复东南过大山,经大峡中。秋日,抵金山东北,少驻,复南行。其山高大,深谷长坂,车不可行。三太子出军,始辟其路。乃命百骑挽绳县辕以上,缚轮以下。约行四程,连度三岭。南出山前,临河止泊。从官连幕为营。因水草便,以待铺牛驿骑,数日乃行。有诗三绝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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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凉风爽气清,那堪日暮碧天晴。 欲吟胜概无才思,空对金山皓月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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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山南面大河流,河曲盘桓赏素秋。 秋水暮天山月上,清吟独啸夜光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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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山虽大不孤高,四面长拖拽脚牢。 横截大山心腹树,干云蔽日竞呼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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渡河而南,前经小山,石杂五色。其旁草木不生,首尾七十里。复有二红山当路。又三十里,咸卤地,中有一小沙井,因驻程挹水为食。傍有青草,多为羊马践履。宣使与镇海议曰:此地最难行处,相公如何则可。公曰:此地我知之久矣。同往谘师,公曰:前至白骨甸,地皆黑石。约行二百余里,达沙陀,北边颇有水草。更涉大沙陀百余里,东西广袤,不知其几千里,及回纥城方得水草。师曰:何谓白骨甸。公曰:古之战场。凡疲兵至此,十无一还,死地也。顷者乃满,大势亦败。于是遇天晴昼行,人马往往困毙,唯暮起夜度,可过其半。明日向午,得及水草矣。少憩,俟晡时即行。当度沙岭百余,若舟行巨浪然。又明日辰巳间,得达彼城矣。夜行良便,但恐天气黯黑,魑魅魍魉为祟,我辈常涂血马首以厌之。师乃笑曰:邪精妖鬼,逢正人远避。书传所载,其孰不知,道人家何忧此事,日暮遂行。牛乏,皆道弃之,驭以六马,自尔不复用牛矣。初在沙陀北,南望天际,若银霞。问之左右,皆未详。师曰:多是阴山。翌日,过沙陀,遇郊者再问之,皆曰:然。于是途中作诗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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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如云气白如沙,远望那知是眼花。 渐见山头堆玉屑,远观日脚射银霞。 横空一字长千里,照地连城及万家。 从古至今常不坏,吟诗写向直南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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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二十七日,抵阴山后。回纥郊迎,至小城北,酋长设蒲萄酒及名果大饼浑葱,裂波斯布人一尺。乃言曰:此阴山,前三百里,和州也。其地大热,蒲萄至伙。翌日,沿州西行。历二小城,皆有居人。时禾麦初熟,皆赖泉水浇灌得有,秋少雨故也。西即鳖思马大城,王官、士庶、僧道数百,具威仪远近。僧皆赭衣,道士衣冠,与中国特异。泊于城西蒲萄园之上阁。时回纥王部族劝蒲萄酒,供以异花、杂果、名香。且列侏儒伎乐,皆中州人。士庶日益敬。侍坐者,有僧、道、儒。因问风俗,乃曰:此大唐时北庭端府,景龙三年,杨公何为大都护,有德政,诸夷心服,惠及后人,于今赖之。有龙兴西寺二石,刻在功德,焕然可观。寺有佛书一藏。唐之边城,往往尚存。其东数百里,有府曰西凉。其西三百余里,有县曰轮台。师问曰:更几程,得至行在。皆曰:西南更行万余里即是。其夜,风雨作。园外有大树,复出一篇示众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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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宿阴山下,阴山夜寂寥。 长空云黯黯,大树叶萧萧。 万里途程远,三冬气候韶。 全身都放下,一任断蓬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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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二日西行,四日宿轮台之东,迭屑头目来迎。南望阴山三峰,突兀倚天。因述诗,赠书生李伯祥生相人,诗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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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峰并起插云寒,四壁横陈遶涧盘。 雪岭界天人不到,冰池耀日俗难观人云,向此冰池之间观看则魂识昏昧。 巖深可避刀兵害其巖险固,逢乱世坚守,则得免其难,水众能滋稼穑干,下有泉源,可以灌溉田禾,每岁秋成。 名镇北方为第一,无人写向画图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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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历二城,重九日,至回纥昌八剌城。其王畏午儿与镇海有旧,率诸部族及回纥僧皆远迎。既入,斋于台上。洎其夫人劝蒲萄酒,且献西瓜。其重及秤,甘瓜如枕许,其香味盖中国未有也。园蔬同中区。有僧来侍坐,使译者问看何经典,僧云:剃度受戒,礼佛为师。盖此以东,昔属唐,故西去无僧道。回纥但礼西方耳。翌日,并阴山而西。约十程,又度沙场。其沙细,遇风则流,状如惊涛,乍聚乍散,寸草不萌,车陷马滞,一昼夜方出,盖白骨甸大沙分流也,南际阴山之麓。踰沙又五日,宿阴山北。诘朝南行,长坂七八十里,抵暮乃宿。天甚寒,且无水。晨起,西南行,约二十里,忽有大池,方圆几二百里,雪峰环之,倒影池中,师名之曰天池。沿池正南下,左右峰峦峭拔,松桦阴森,高踰百尺,自巅及麓,何啻万株。众流入峡,奔腾汹湧,曲折湾环,可六七十里。二太子扈从西征,始凿石理道,刊木为四十八桥,桥可并车。薄暮宿峡中。翌日方出,入东西大川。水草丰秀,天气似春,稍有桑枣。次及一程。九月二十七日,至阿里马城。铺速满国王暨蒙古荅剌忽只领诸部人来迎,宿于西果园。土人呼果为阿里马,盖多果实,以是名其城。其地出帛,目曰秃鹿麻,盖俗所谓种羊毛织成者。时得七束,为御寒衣。其毛类中国柳花,鲜洁细软,可为线,为绳,为帛,为绵。农者亦决渠灌田,土人唯以瓶取水,戴而归。及见中原汲器,喜曰:桃花石诸事皆巧。桃花石,谓汉人也。师自金山至此,以诗记其行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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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山东畔阴山西,千巖万壑攒深溪。 溪边乱石当道臥,古今不许通轮蹄。 前年军兴二太子,修道架桥彻溪水三太子修金山,二太子修阴山。 今年吾道欲西行,车马喧阗复经此。 银山铁壁千万重,争头竞角夸清雄。 日出下观沧海近,月明上与天河通。 参天松如笔管直,森森动有百余尺。 万株相倚郁苍苍,一鸟不鸣空寂寂。 羊肠孟门压太行,比斯大略犹寻常。 双车上下苦敦撷,百骑前后多惊惶。 天池海在山头上,百里镜空含万象。 县车束马西下山,四十八桥低万丈。 河南海北山无穷,千变万化规模同。 未若兹山太奇绝,磊落峭拔加神功。 我来时当八九月,半山已上皆为雪。 山前草木暖如春,山后衣衾冷如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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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日所供胜前。又西行四日,至荅剌速没辇,没辇河也。水势深阔,抵西北流,从东来截断阴山,河南复是雪山。十月二日,乘舟以济。南下至一大山,北有一小城。又西行五日,宣使以师奉诏来,去行在渐迩,先往驰奏,独镇海公从师。西行七日,度西南一山。逢东夏使回,礼师于帐前,因问来自何时。使者曰:自七月十二日辞朝,帝将兵追筭端汗至印度。明日遇大雪,至回纥小城。雪盈尺,日出即消。十有六日,西南遇板桥渡河。晚至南山下,即大石林牙大石,学士林牙小名,其国王辽后也。自金师破辽,大石林牙领众数千走西北,移徙十余年,方至此地。其风土气候,与金山以北不同。平地颇多,以农桑为务。酿蒲萄为酒,果实与中国同。惟经夏秋无雨,皆疏河灌溉,百谷用成。东北西南,左山右川。延袤万里,传国几百年。乃满失国,依大石士马复振,盗据其土,继而筭端西削其地。天兵至,乃满寻灭,筭端亦亡。又闻前路多阻,适坏一车,遂留之。十有八日,沿山而西。七八日,山忽南去,一石城当途,石色尽赤,有驻军古迹。西有大塚,若斗星相联。又渡石桥,并西南山行五程,至塞蓝城,有小塔。回纥王来迎入馆。十一月初,连日雨大作。四日,土人以为年,旁午相贺。是日虚静先生赵九古语尹公曰:我随师在宣德时,觉有长往之兆,颇倦行役。尝蒙师训,道人不以死生动心,不以苦乐介怀,所适无不可。今归期将至,公等善事父师。数日示疾而逝,盖十一月五日也。师命门弟子葬九古于郭东原上,即行西南。复三日,至一城。其王亦回纥,年已耄矣。备迎送礼,供以汤饼。明日又历一城。复行二日,有河,是为霍阐没辇。由浮桥渡,泊于西岸。河桥官献鱼于田相公,巨口无鳞。其河源出东南二大雪山间,色浑而流急深数丈势倾西北,不知其几千里。河之西南,绝无水草者二百余里,即夜行,复南望大雪山,而西山形与邪米干之南山相首尾。复有诗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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造物峥嵘不可名,东西罗列自天成。 南横玉峤连峰峻,北压金沙带野平。 下枕泉源无极润,上通霄汉有余清。 我行万里慵开口,到此狂吟不胜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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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至一城,得接水草。复经一城,回纥头目远迎,饭于城南,献蒲萄酒,且使小儿为缘竿舞刀之戏。再经二城,山行半日,入南北平川,宿大桑树下,其树可荫百人。前至一城,临道一井,深踰百尺,有回纥叟驱一牛挽辘轳汲水以饮渴者。初帝之西征也,见而异之,命蠲其赋役。仲冬,十有八日,过大河,至邪米思干大城之北。太师移剌国公及蒙古、回纥帅首载酒郊迎,大设帷幄,因驻车焉。宣使刘公以路梗留坐中白师曰:顷知千里外,有大河,以舟梁渡,土寇坏之,况复已及深冬,父师似宜来春朝见。师从之,少焉,由东北门入。其城因沟岸为之,秋夏常无雨。国人疏二河入城,分遶巷陌,比屋得用。方筭端氏之未败也,城中常十万余户。国破而来存者四之一。其中大率多回纥人,田园自不能主,须附汉人及契丹河西等。其官长亦以诸色人为之。汉人工匠杂处城中。有冈高十余丈,筭端氏之新宫据焉。太师先居之,以回纥艰食,盗贼多有。恐其变出,居于水北。师乃住宫,叹曰:道人任运,逍遥以度岁月,白刃临头,犹不畏惧,况盗贼未至,复预忧乎。且善恶两途,必不相害。从者安之。太师作斋,献金段十,师不受。遂月奉米面盐油果菜等物,日益尊敬。公见师饮少,请以蒲萄百斤新作酿。师曰:何必酒邪,但如其数得之,待宾客足矣。其蒲萄经冬不坏。又见孔雀、大象,皆东南数千里印度国物。师因暇日,出诗一篇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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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月经行十月终,西临回纥大城墉。 塔高不见十三级以砖刻镂玲珑,外无层级,内可通行,山厚已过千万重。 秋日在郊犹放象,夏云无雨不从龙。 嘉蔬麦饭蒲萄酒,饱食安眠养素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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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既住冬,宣使洎相公镇海遣曷剌等,同一行使臣,领甲兵数百,前路侦伺。汉人往往来归依。时有筭历者在旁,师因问五月朔日食事。其人云:此中辰时,食至六分止。师曰:前在陆局河时,午刻见其食既。又西南至金山,人言巳时食至七分。此三处所见各不同。按孔颖达《春秋疏》曰:体映日,则日食。以今料之,盖当其下,即见其食既,在旁者则千里渐殊耳。正如以扇翳灯,扇影所及,无复光明。其旁渐远,则灯光渐多矣。师一日故宫中,遂书《凤栖梧》词二首于壁,其一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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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点灵明潜启悟。天上人间,不见行藏处。四海八荒唯独步,不空不有谁能睹,瞬目扬眉全体露。混混茫茫,法界超然去。万劫轮回遭一遇,九玄齐上三清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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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月循环无定止。春去秋来,多少荣枯事。五帝三皇千百祀,一兴一废长如此。死去生来生复死,生死轮回,变化何时已。不到无心休歇地,不能清淨超于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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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海西秦数十年,精思道德究重玄。 日中一食那求饱,夜半三更强不眠。 实迹未谐霄汉举,虚名空播朔方传。 直教大国垂明诏,万里风沙走极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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弱冠寻真傍海涛,中年遁迹陇山高。 河南一别升黄鹄,塞北重宣钓巨鼇。 无极山川行不尽,有为心迹动成劳。 也知六合三千界,不得神通未可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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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年闰十二月将终,侦骑回,同宣使来白父师,言二太子发军,复整舟梁,土寇已灭。曷剌等诣营谒太子,言师欲朝帝所。复承命云:上驻跸大雪山之东南。今则雪积山门百余里,深不可行,此正其路。尔为我请师来此,听候良便。来时当就彼城中,遣蒙古军护送。师谓宣差曰:闻河以南千里,绝无种养。吾食须米面蔬菜,可回报太子帐下。壬午之春正月,把榄始华,类小桃,俟秋采其实,食之,味加胡桃。二月二日春分,杏花已落。司天台判李公辈请师遊郭西。宣使洎诸官,载蒲萄酒以从。是日天气晴霁,花木鲜明,随处有台池楼阁,间以蔬圃,憩则借草,人皆乐之。谈玄论道,时复引觞。日昃方归,作诗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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阴山西下五千里,大石东过二十程。 雨霁雪山遥惨淡,春分河府近清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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邪米思干大城,大石有国,时名为河中府。园林寂寂鸟无语,花木虽茂,并无飞禽,风日迟迟花有情。同志暂来闲睥睨,高吟归去待升平。望日,乃一百五旦,太上真元节也。时僚属请师复遊郭西,园林相接百余里,虽中原莫能过,但寂无鸟声耳。遂成二篇,以示同遊。其一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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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月中分百五期,玄元下降日迟迟。 正当月白风清夜,更好云收雨霁时。 匝地园林行不尽,照天花木坐观奇。 未能绝粒成嘉遁,且向无为乐有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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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蕃古迹尚横陈,大汉良朋欲遍巡。 旧日亭台随处列,向年花卉逐时新。 风光甚解留连客,夕照那堪断送人。 窃念世间酬短景,何如天外饮长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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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上旬,阿里鲜至自行宫。传旨云:真人来自日出之地,跋涉山川,勤劳至矣。今朕已回,亟欲闻道,无倦迎我。次谕宣使仲禄曰:尔持诏征聘,能副朕心,佗日当置汝善地。复谕镇海曰:汝护送真人来,甚勤,余惟汝嘉仍敕万户播鲁只以甲士千人卫过铁门。师问阿里鲜以途程事,对曰:春正月十有三日,自此初发。驰三日,东南过铁门。又五日,过大河。二月初吉,东南过大雪山,积雪甚高,马上举鞭测之,犹未及其半。下所踏者,复五尺许。南行三日,至行宫矣。且师至,次第奏讫。上说,留数日方回。师遂留门人尹公志平辈三人于馆,以侍行五六人同宣使辈,三月十有五日,启行。四日,过碣石城。预传圣旨,令万户播鲁只领蒙古回纥军一千,护送过铁门。东南度山,山势高大,乱石纵横。众军挽车,两日方至山前,沿流南行,军即北入大山破贼。五日,至小河,亦船渡。两岸林木茂盛。七日,舟济大河,即阿毋没辇也。乃东南行,晚洎古渠上。渠边芦苇满地,不类中原所有。其大者,经冬叶青而不凋。因取以为杖,夜横辕下,辕覆不折。其小者叶枯春换。少南,山中有大实心竹,士卒以为戈戟。又见蜴晰,皆长三尺许,色青黑。时三月二十九日也。因作诗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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志道既无成,天魔深有惧。 东辞海上来,西望日边去。 鸡犬不闻声,马牛更递铺。 千山及万水,不知是何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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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四日,得达行在。上遣大臣喝剌播得来迎,时四月五日也。馆舍定,即入见。上劳之曰:佗国征聘,皆不应。今远踰万里而来,朕甚嘉焉。对曰:山野诏而赴者,天也。上悦,赐坐。食次,问:真人远来,有何长生之药以资朕乎。师曰:有卫生之道,而无长生之药。上嘉其诚实,设二帐于御幄之东以居焉。译者问曰:人呼师为腾吃利蒙古孔,译语谓天人也,自谓之邪?人称之邪?师曰:山野非自称,人呼之耳。译者再至曰:旧奚呼?奏以山野四人事重阳师学道,三子羽化矣。唯山野处世,人呼以先生。上问镇海曰:真人当何号?镇海奏曰:有人尊之曰师父者、真人者,曰神仙者。上曰:自今以往,可呼神仙。时适炎热,从车驾庐于雪山避暑。上约四月十四日问道,外使田镇海、刘仲禄、阿里鲜记之,内使近侍三人记之。将及期,有报回纥山贼指斥者,上欲亲征,因改卜十月吉。师乞还旧馆,上曰:再来不亦劳乎。师曰:两旬可矣。上又曰:无护送者。师曰:有宣差杨阿狗。又三日,命阿狗督回纥酋长以千余骑从行,由佗路回。遂历大山,山有石门,望如削蜡。有巨石横其上若桥焉。其下流甚急,骑士策其驴以涉,驴遂溺死,水边尚多横尸。此地盖关口,新为兵所破。出峡,复有诗二篇,其一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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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北铁门犹自可,水南石峡太堪惊。 两崖绝壁搀天耸,一涧寒波滚地倾。 夹道横尸人掩鼻,溺溪长耳我伤情。 十年万里干戈动,早晚回军复太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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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岭皑皑上倚天,晨光灿灿下临川。 仰观峭壁人横度,俯视危崖柏倒县。 五月严风吹面冷,三膲热病当时痊。 我来演道空回首,更卜良辰待下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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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师来觐,三月竟草木繁盛,羊马皆肥。及奉诏而回,四月终矣,百草悉枯。又作诗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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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国深蕃事莫穷,阴阳气候特无从。 纔经四月阴魔尽,春冬霖雨,四月纯阳绝无雨,却早弥天旱魃凶。 浸润百川当九夏,以水溉田,摧残万草若三冬。 我行往复三千里,三月去,五月回,不见行人带雨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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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逢征西人回,多获珊瑚。有从官以白金二镒易之,近五十株,高者尺余。以其得之马上,不能完也。继日乘凉宵征。五六日,达邪米思干,大石名河中府。诸官迎师入馆,即重午日也。 |